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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编者按

    这该是一次怎样刻骨铭心的经历呀!时隔多年,我们仍能从这篇描写高原巡逻的行文笔触中,感受到那份真挚而热烈的情感。

    的确,登上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,仰望雪山与界碑,该是多么豪迈多么震撼——尤其当你得知,守护这方土地的连队,坐标是如此偏远;尤其当你看到,守护这方土地的官兵,笑容是如此灿烂。

    “支普齐”藏语意为:遥远的地方。支普齐边防连,位于海拔4200多米的喀喇昆仑腹地,是距离首都北京最远的连队。

    连队门口,一块石头上写着这样一行字:“在那遥远的地方。”那一年,解放军报记者曾踏访这里,将连队的故事记录下来,写就一篇《在那遥远的地方》。之后的时光,连队官兵始终珍藏着这份报纸,并在营门口“勒石纪念”,将这几个大字永远镌刻心田。

    坚硬的石头上,字迹遒劲刚毅而又不失婉转,一如战士们磐石一般坚强的内心深处有一片柔软的土壤。

    你若问,这方柔软从何而来?春天到了,请你去看看那巍峨雪山上站立的身姿,去看看那边防线上出发与归来的脚步,去听听战士们心底的歌声:“遥远的地方有我们,请祖国放心!”

    那是爱的力量在承托,爱的心语在述说。

    到新疆军区支普齐边防连去寻找春天——

    边关之春,不在枝头在心头

    ■彭小明

    跋涉。

    绽放。

    内地已是山花烂漫,边防官兵心里同样装着“春天”

    每天,朝阳总是最后在祖国的西陲升起,像是心疼爬冰卧雪的边防战士,想让他们多睡会儿。

    这份情谊,新疆军区支普齐边防连放牧员——二级上士白玛多吉和旦增群培最有体会。

    清早6点,两人就起床了,唱着藏族民谣,赶着十多匹军马出发。

    “车队未动,军马先行。”这是连队不成文的“规矩”,就如白玛多吉所说:“战友们在军车换乘点下车,继续骑马巡逻,我们必须提前在点位等候。”

    连队门口一块大石头上,刻着一行字:“在那遥远的地方。”每次默念这块数年前立下的碑文,老兵白玛多吉、旦增群培都会举目远望,把目光投向“比远方更远的地方”。

    那年,这两个藏族青年当兵来到支普齐,汉语说得磕磕绊绊,汉字认得也不多。在战友帮助下,如今他们不仅能浏览新闻,还能用汉字写心得体会等,与战友的沟通也越来越好。

    几年前,《解放军报》刊登了支普齐边防连的故事,连队官兵激动不已。

    白玛多吉和旦增群培作为“官兵代表”,共同把“在那遥远的地方”7个字刻在连队门口的石头上,那份守“家”的情怀也被刻在了这片高原上。

    我笔写我心。这些字,同样也刻进了指导员鲁文的心里。

    “每次巡逻,我们都是用脚丈量青春海拔。”那天清晨,把巡逻事务安排妥当,鲁文抬头看了看表,吹响了集合号。这次巡逻的目的地,海拔高度5700多米,四季气候恶劣,风雪是巡逻路上的常客。

    每年3月初,这个点位都会迎来“开年首巡”。今年的巡逻队伍中,还有来自战区机关的战友。作为巡逻分队长,鲁文为大家进行“战前动员”,迎风大声问道:“大家有没有信心?”

    “有!有!有!”这洪亮整齐的回答,汇聚了70后、80后、90后、00后的呼号声,也融合了他们的青春。

    好男儿来当兵,为祖国守边防——是他们共同的价值追求。

    多年前,时任连队指导员朱曦,带领战士在这里搭起第一顶帐篷。如今,帐篷变成新型营房。营门口那块石头旁,目送巡逻队出发,朱曦心里仿佛是目送曾经的自己出发。

    昔日的“铁脚板”也换成了“风火轮”,乘着新型巡逻车,战友们谈笑风生。

    祖国内地已是山花烂漫,此时此刻,官兵心里同样装着一个“春天”——边关之春,不在枝头在心头。

    眼前纵是千篇一律的荒凉,万年不化的雪山,战士也能从细微的环境变化中,察觉季节的变迁。

    冰雪消融,北风渐暖。路面上,融化的雪水汩汩溢出,又被冻成冰……正履薄冰,有人不经意问起这里的海拔高度,二级上士王玉明低头看表,接过话茬:“4201.63米。”

    王玉明个头不高,性格沉稳少言。他曾有个心事:“老大不小”还没找到一个适合谈婚论嫁的姑娘。

    驻守远方的战士自有人爱。一个夏天,他在火车上偶遇一位健谈爱笑的女大学生,两人微信聊了起来。后来成为他女朋友的这位姑娘说,“看中的就是玉明哥朴实踏实的为人”“那么多年在那么高的地方站岗,这个人的人品肯定也错不了”。

    边防战士的乐观和坚毅,是他们最值得骄傲的资本。按照王玉明女朋友的“精神海拔计算法”,驻守高原这件事,谁说没意义?

    那天巡逻休息间隙,大家聊起这个话题,都觉得人生要敢于接受挑战,洋溢着活力的青春,才是最好的青春。

    接下来10公里车程,巡逻队遇到了“风吹雪”。到了路的尽头,巡逻车也只能望冰河兴叹。由此再前进几公里,将是更高的海拔,等待高原勇士去征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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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巡逻归来,官兵在支普齐边防连石刻前合影。图片由作者和连队官兵提供

    左牵“雄鹰”,右牵“闪电”,向着雪山之巅挺进

    春天到了,边关的一切仿佛都精神起来,连军马也刨着蹄子打响鼻,跃跃欲试再走巡边路。

    高原上巡逻,军马也有高原的性格。“闪电,雄鹰,飓风……”每一匹马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,表达着边防军人对“坚毅、勇敢、无畏”的精神崇拜。

    营长汤太强喜欢一匹名叫“马营长”的军马,它长得“人高马大”,汤太强说,这名字还是上一任营长起的。

    不经常骑马的人,渴望策马扬鞭,也担心马失前蹄。在军马换乘点,立于军马身旁,心里仿佛有“两个人”在打架,当勇敢战胜了怯弱,踏鞍上马这个动作才变得简单。

    “骑马如开车。”军马饲养员扎西石努“现场教学”——缰绳是“方向盘”,左拉左转,右拉右转;踢胯“踩油门”,拖长音地喊一声“吁”,那就是“刹车”了。

    诗人说,以梦为马趁年华。想要策马奔腾,还真需要勇气和胆识。扎西石努回忆着他第一次骑马的经历,“被‘雄鹰’甩下马背好几回……”

    “雄鹰”是一匹白色军马。当它第一次跑到扎西石努身边时,这个藏族小伙就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刚烈和倔强。

    军马也是战士。“雄鹰”就出生在军营,对穿军装的人感情格外深。此行一路,它自觉跟着队伍前行;难行路段,它也走得平稳。

    在一道陡坡前,“雄鹰”停下了脚步,其他马儿也不愿迈步,梗着脖子“抗议”。白玛多吉耐心地安抚“雄鹰”,随着“驾驾”几声,军马迈开了步子。

    然而随着海拔上升,氧气越来越稀薄,军马又“罢工”了,与官兵一番较劲。

    马蹄之下已没有路,马身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沟谷,另一侧则是陡峭的绝壁……走在最前面的“雄鹰”也开始有些裹足不前。

    战友们只得下马,牵马继续前进。走到一处雪坡,积雪很厚,“雄鹰”跪在雪地里,“它真是累了……”扎西石努说。

    马犹如此,人何以堪?一路上,官兵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,“走十步,喘五口”,却没有一人轻言放弃,大家相互鼓励前行。

    在最艰难的时刻,扎西石努回头走来,一手牵着“雄鹰”,另一手牵着“闪电”,走在队伍的最前面,向山顶发起“最后的冲锋”——征服这段900米的“海拔差”,大家足足用了5小时。

    无数次想放弃,又无数次鼓起勇气。山顶界碑前,几位登顶的战友忍不住拥抱在一起。大风吹进嘴里,也难掩到点到位的激动。大家振臂高呼:“边关有我们,祖国请放心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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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海拔5700多米某山口,巡逻官兵展示五星红旗。图片由作者和连队官兵提供

   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,没有比战友情更重的情

    “还差百余米,要不要上去”“千里迢迢到这里参加巡逻,也许这辈子就这一次了”……

    海拔5600米,中校刘录文看到先头的战友们已从山口下来,心中万分纠结:抬望眼,山口就在眼前,梦想触手可及。

    一路上山,连队给了他一匹“给力”的军马,然而最后攀山,还得靠一双铁脚板。

    走着走着,前方人影晃动,像是有人倒下了。一名战士高原反应严重,在距登顶不远处晕倒。战友紧急施救,刘录文也加入施救队伍中。

    “吸上氧气”“我的水壶还有热水”“给医疗队打电话”……战友站成一堵人墙,为年轻战友挡住寒风,有的掐按人中,有的递来急救药品,有的给他搓手升温。几分钟后,那名战士睁开眼睛,大家当即决定将其护送下山。

    上山难,下山也难。3名藏族战士主动请缨,轮流背着送诊的战士,顺着70多度的陡坡,从山顶直插山谷。累了,他们就停下来歇一会儿。

    看到远处慢慢消失的战友,刘录文还要完成他的任务,把巡逻分队“趴窝”的4匹军马牵下山。

    未能攀上山巅,或许是一个遗憾。但对刘录文来说,能够参与救治年轻的生命,能够为巡逻分队担负军马“收容”工作,“同样也是完成了巡逻任务,而且完成得很精彩”,这是边防营长汤太强的评价。

    山下传来好消息,年轻战士已经醒来。不过他还在懊恼,“只差几十米就到点到位了”。他向连队申请,下次,还要向这个山顶发起冲锋。

    “没有比人更高的山,没有比战友情更重的情。”汤太强最后一个回到乘车点。这个41岁的甘肃男儿真情流露,寒风冻住了热泪。

    温暖,是春天永恒的主题。

    他对刘录文说:每次巡逻,年轻战士表现得都很顽强,卫国戍边后继有人,他们的精神令我们感动,更令我们欣慰而心暖。

    扎西石努牵着军马“雄鹰”上山。图片由作者和连队官兵提供

    面对风雪报以微笑,再遥远的地方也会变成家乡

    又是一个美好的日落,太阳带走白天的温暖,山石见证支普齐的“华灯初上”。

    夜幕下,清点武器装备,看望了逐步好转的战友,鲁文给远在湖北的妻子拨打视频电话,报个平安。

    曾几何时,每天能给远方的亲人打个电话,是一件“想都不敢想的事”。

    二级上士金荣刚来到连队的时候,官兵住帐篷、躺睡袋,没有网络和信号。那些年,他和生活在家乡的女朋友联系不顺畅,每当感到孤单的时候,他喜欢听一听王洛宾的那首“在那遥远的地方”。

    “面对风雪投以微笑,再遥远的地方也会变成家乡。”担任代理排长的他,利用巡逻时机,跑遍了管段所有山头和点位,兢兢业业投入连队建设。他不止一次地对新兵说:“军人都有两个家,只要来到支普齐,这儿就是家。”

    白手起“家”最是不易。这里,每年近8个月大雪封山,连长俞湘剑带着战友们,用双手和铁锹,开荒种青稞。终于有一天,支普齐添了“新绿”。

    在海拔5000多米的一处驻哨点,副连长杨琦和几名战友每天过着“开门见山”的日子。那天,移动阳光房建成,哨所再也不缺温暖的阳光,一如守哨战士脸上的笑容。

    旦增群培是这次巡逻中参与救人的三个藏族战士中的一个。就在前不久,他的单杠二练习刚刚打破了旅纪录,大家纷纷向他竖起“大拇哥”。

    “任连长以来,连队让你自豪的是什么?”巡逻归来,来自战区机关的同志问了连长俞湘剑这样一个问题。

    他若有所思片刻说:“最自豪的是,我们的队伍总能拧成一股绳。”

    一次放牧途中,暴风雪袭来,一只受惊吓的母马突然分娩。为了让母马顺利产下小马,官兵们顶着风,脱下雨衣搭起一顶“帐篷”,直到母马产下小马……战士的脸上,已分不清是泪水,抑或是雪水。

    “我们连队就是一座雪山,每个人都是连队的一块基石。我们脚踏实地、顶天立地,边防线才固若金汤。”

    伴随着连长的讲述,今天,支普齐守防条件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连队门前的那块石刻为证,那一队迎着朝阳启程的巡逻军人,步子必将迈得更加有力、更加铿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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